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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心动辩论法则》免费试读 心动辩论法则第2章
辩论队的训练室，以前大概是个堆放杂物的仓库，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、灰尘与陈旧木材混合的味道，如今又掺进了马克笔的刺鼻酒精味，以及一种……类似于很多人长时间集中精神后，大脑高速运转散发出的、微弱的灼热感。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、蒙尘的气窗，斜斜地切进来，在布满逻辑框架图的白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，光柱里无数尘埃像受惊的微小生物般疯狂舞动。
林栀捏着马克笔，站在白板前，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也在跟着那些灰尘一起跳动。笔尖抵在光滑的板面上，有点打滑，就像她此刻的思绪。江屿就站在她侧后方一步远的地方，没什么表情，但存在感强得像一堵沉默的、不断散发着低温的墙。他身上有股很淡的、像是薄荷与旧书页混合的清冽气息，在这种浑浊的空气里，清晰得有点咄咄逼人。
“今天的辩题，‘快乐是主观感受还是客观存在’。”江屿开口，声音平稳，没有起伏，像在宣读实验手册，“你的持方，反方，快乐是客观存在。三分钟，陈述核心论点。”
客观存在？林栀心里咯噔一下，像一脚踩空了楼梯。快乐这玩意儿，明明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，怎么客观？她下意识地想反驳，但瞥见江屿那双冰湖似的眼睛，又把话咽了回去。为了学分，忍。她深吸一口气，那口气里混着灰尘和马克笔味，呛得她喉咙发痒。
她转过身，努力挤出一个“我在认真思考”的表情，笔尖在白板上划拉，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“呃……从……从哲学角度看，”她开始搜肠刮肚，“庄子说，‘子非鱼，安知鱼之乐？’你看，你又不是鱼，你怎么能确切知道鱼快不快乐？这本身就说明了快乐的主观性和不可通约性……”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在诡辩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，底气像漏气的皮球。
江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像精密仪器检测到误差。“停止引用寓言。你需要的是可验证的论据。多巴胺分泌水平？神经元激活区域？社会效用衡量标准？”他每说一个词，都像往白板上钉入一根冰冷的图钉，“请给出可量化的、可观测的客观指标。”
林栀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离心机，正在被强行按头分离。“可是……快乐是一种体验啊！”她有点急了，笔尖无意识地在白板上戳了几个点，像困兽的抓痕，“你测量了多巴胺，就能代表我吃到糖醋排骨时的幸福感吗？那可能只是血糖升高！”这家伙的大脑是二进制编码的吗？她几乎要哀嚎出声，感受！感受你懂不懂啊！
“血糖升高是生理反应，与‘快乐’这一主观评价是两回事。你的论证存在偷换概念和范畴错误。”江屿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，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丝丝，像程序在处理异常输入时略微提升了运算优先级。“辩论不是文学创作，需要严谨的逻辑链条。”
训练室陷入了僵局。空气仿佛凝固了，只有灰尘在光柱里不知疲倦地翻滚。林栀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段代码讲抒情诗，鸡同鸭讲，对牛弹琴。这30个小时的时长，怕不是要用命来凑。她绝望地想。
下午的模拟对抗赛，情况也没有好转。林栀抽到的持方是“网络使人更亲近”。对方辩手逻辑严密，数据翔实，步步紧逼。轮到林栀结辩时，她看着台下队员们略带同情的目光，又瞥见江屿抱臂站在角落，眼神淡漠得像在观摩一场失败的实验。一股莫名的倔强混着破罐子破摔的冲动，猛地涌了上来。
去他的数据！去他的逻辑链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放弃了之前准备的稿子，目光扫过台下，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：
“对方辩友一直在谈数据，谈效率。但我想问，当我们隔着屏幕，为千里之外一场灾难揪心落泪时，当我们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的鼓励而重拾勇气时……这种瞬间击穿时空、直抵内心的连接感，难道不比冷冰冰的数据更能定义‘亲近’吗？”她顿了顿，眼神有些飘忽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“就像……就像你深夜独自在图书馆赶稿，隔壁桌那个陌生人默默推过来的一颗糖，没有一句话，但那一刻的温暖，是任何带宽和像素都无法衡量的‘亲近’。”
她的话没有什么复杂的理论，甚至有点散漫，像午后阳光下懒洋洋的猫尾巴，轻轻扫过人心尖。训练室里安静了一瞬。几个队员的眼神微微变了，连担任评委的副队长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。那种共情的力量，像一滴温水，滴入了原本充满理性冰碴的空气中，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。
江屿抱臂的手指，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他看着林栀，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，像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，但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情感切入……他脑中迅速调取了相关资料，非标准论证路径，风险高，但……在某些情境下，穿透力强。他习惯性地开始分析，但分析的结果，却让他的目光在林栀身上多停留了几秒。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新生，似乎……并不完全是个麻烦。
训练结束，已是华灯初上。队员们陆续离开，训练室里只剩下收拾东西的窸窣声。林栀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高强度的大脑仗，虽然一败涂地，但精神却有种奇怪的亢奋过后虚脱感。她瘫在椅子上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看着白板上那些被江屿用红笔圈出的、触目惊心的逻辑漏洞，小声嘟囔，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：
“跟逻辑怪打辩论，简直比连续通宵啃完《纯粹理性批判》还耗神……饿死了，脑子都快成浆糊了。”
江屿正背对着她，整理散落的资料，背影挺拔得像一棵不为所动的雪松。听到她的嘀咕，他的动作顿了一下，极其短暂，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训练室的门被最后一个离开的队员带上，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，只剩下日光灯管发出的、低低的嗡鸣。
几秒后，江屿转过身，手里拿着他自己的背包和水壶，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。他走到门口，脚步却没有立刻迈出去。而是停了下来，侧过头，目光落在林栀面前那张空荡荡的桌面上。
沉默。空气像是被拉紧的弦。
然后，他伸出手，将一直拿在另一只手里的、那杯看起来完全没有动过的、塑封膜还完好无损的奶茶，轻轻地、几乎没什么声音地，放在了林栀的桌角。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，触手冰凉。
“补充糖分，”他的声音依旧平淡，没什么起伏，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点点，“有助于……思维活跃。”
说完，他没再看林栀，径直拉开门，走了出去。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。
林栀愣住了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看着桌上那杯奶茶。奶茶是淡淡的琥珀色，里面沉浮着几颗饱满的珍珠。空气中，那股清冽的薄荷旧书页气息似乎还未散尽，而一股甜腻的、带着奶香和茶香的气息，正从杯口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，蛮横地冲淡了训练室里残留的马克笔和灰尘味。
她迟疑地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杯壁，冰凉的湿意让她微微一颤。她拿起杯子，塑料薄膜下的液体轻轻晃动。他……居然会喝奶茶？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笑。还是说……这是某种新型的、“补充逻辑能量”的试验品？
鬼使神差地，她撕开塑封膜，**吸管，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。冰凉的、甜度超标的液体滑过喉咙，珍珠Q弹有嚼劲。一股简单粗暴的、属于糖分的快乐，瞬间席卷了味蕾，然后慢吞吞地爬上大脑皮层。
好像……是有点用。她舔了舔嘴角的奶盖，心里那点因为辩论失败带来的郁闷，竟然真的被这甜腻的味道冲淡了些许。她看着门口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奶茶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更荒谬的念头：
这块木头……难道里面是空心的，其实藏着个智能温控系统，能自动调节“嘲讽”和“投喂”模式？
窗外，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，远远传来模糊的车流声。训练室里，只剩下她一个人，和一杯甜得有点过分的奶茶。白板上那些红色的逻辑谬误圈圈，在灯光下依然刺眼，但似乎…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